2009年2月17日星期二

畫意贛東(十一) – 近水人家


在內地自助旅遊,興趣主要在自然風光,其次就是訪村。因為喜歡的是樸實原始的鄉土氣息,所以總喜歡到一些不是旅遊景點的村莊。李坑、汪口等經過重點開發的村落,在旅遊的角度,固然有她們的優勢:高速公路修到村口,交通較為方便;經整頓過的村貌,變得整潔光鮮;旅遊配套設施齊備,可供參觀的景點也集中。可惜過度的商業化和觀光化,已令這些古村失去了原本敦樸恬靜的特質。要避開蜂擁的遊客,我還可以選擇在非旺季的日子來,不過當一個地方變得來越來越像一個混合了博物館、購物商場和主題公園的渡假村時,也就我選擇放棄的時候了。

在離開曉起回南昌之前,我們還有大半天的時間。江灣、李坑、汪口等景點村莊,都在回程的路上,不過我們的選擇,是到曉起附近的上坦村。位於曉起村往慶源的公路邊的上坦村,距離曉起只有2.5公里。上坦不是旅遊局指定開發的旅遊景點,所以沒有收入村費的規定,不過村民也習慣了我們這類偏好「非官方景點」的「自遊人」,在村內閉逛拍照。


上坦也是個依水而建的村落,自北往南流的段莘水,就在村旁流過。上坦村民主要姓孫,雖然村舍就在公路旁,但相隔了一條頗為寬闊的河溪,只有村口一座石橋與外界相連。早春三月,春霧瀰漫的時候,從公路上隔河望過去,上坦就像一座浮在碧水上的村莊。村內的建築,也是明清時期的風格,雖不宏偉,卻透著一種飄然世外的氣質。灰濛濛的天色,靜寂的村莊,偶爾一兩聲雞啼;婆娑的古樟樹下,水平如鏡的河邊,只有村婦洗衣時揚起的陣陣漣漪;古宅窄巷裡,光影斑駁,給人一種時間停滯的感覺。








在村口的石橋左轉,有沿河的小路通往村裡的洗衣埠,幾位正在洗衣的村婦,對於我們的鏡頭,完全不在意,伴著我們笑語聲的,是捶打衣裳的節奏樂。洗衣埠旁邊,一條長長的石板階梯,是通往村內的通道,村中不少明清古建築,不少都在婺源縣的市級文物保護單位名錄之中,樹仁堂、務本堂、宜福堂、詹秀鳳宅、新屋、書屋、九世同居等清代古老建築,藏在那八陣圖般的石板狹巷之間,沒有熟悉的人引路,根本走過了也不知道,不過村頭那宏大的「孫氏宗祠」,卻是無論如何也不會錯失。宗祠部份建築變成了學校,其他部份也沒有開放,但從山牆頂上,可以窺見宗祠雕刻華麗的額枋,門前精美浮雕的抱鼓石和花台,也可以想像到宗祠昔日的宏偉。





聯遊三村的遊客通票不便宜,喜歡「非官方景點」的自助遊訪客,其實也不少。通過接待到來的遊客,為村裡增加一些收入,上坦的村民也不是沒有想過,不過這裡並非旅遊當局的開發對象,沒有官方的支援,村裡資源有限,能夠稱得上為旅遊而建的設施,也只有村口旁邊一座貼滿圖片的樓房。2002年的時候,有村民向江灣信用社申請小額農業貸款,把村裡明清古建築修繕一下,再開闢了一個生態板栗園。村裡也曾收取15元人民幣的門票,由村民當導遊,帶遊客在村內參觀。不知是什麼原因,上坦的旅遊事業,沒有因此而大大發展起來。我們到訪時,村內不見任何以遊客為對像的售賣攤檔,也不見招徠生意的招牌。總的來說,村民生活如常,村子沒有因為遊人的到訪而改變了太多,至少表面上看不到。上坦沒有變得觀光化,反而具備了江灣、李坑等景點所沒有的吸引力。

古樸的原貌得以保存,也許就是村民本身的意願,不過這條古樸依然的村莊,卻不斷受著外圍「現代化」的衝擊。2007年6月,曉起水電站建成並開始運作,電站蓄水導致水位上升,帶來了許多水面漂浮物,令依水而建的上坦村變成了垃圾場,村裡的洗衣埠、沿河道路,以及沿岸十幾棵幾百年以上樹齡的古樟,亦被水淹,危在旦夕。曉起和上坦一帶的村民,向有守護古木的傳統,在「全民大煉鋼(1)」的年代,當其他村落的古樹幾乎都被砍光了來搞土法鍊鋼之時,這一帶卻仍保存了不少婆娑的古木群。村民們為救古樟,紛紛向縣委書記及江灣鎮曉起村委會申訴,但擾攘了一年,也沒有結果。最近官方宣佈事件已經解決,我們到訪時,水淹村邊的情況,已沒有出現。



上坦的古樟樹,可以暫時得以保存,不過另一項現代化建設對古村帶來的破壞,卻已無法逆轉。當我們走到村後,一個令人驚訝的景象呈現眼前:一條簇新的高架高速公路 - 婺黃高速,就在村後經過,一排高大的高架橋墩,像囚牢的欄柵,壓在那粉牆黛瓦、飛簷翹角之上,入村時只顧欣賞村前水邊的風景,倒是沒有留意到。


鄰近的下曉起,其實也有著同樣的問題,從水口外望,也是一排高速公路的高架橋墩,幸好公路離村還有一段距離,村後的高大樹木亦成了一道天然的屏風,對景觀的影響不算太大。景觀的保護,本來就是環境保護的課題中很重要的一環,可惜一直都備受忽略,就算是在環保方面起步比內地早的香港,對景觀的保護,也是近年才開始得到重視。古建築群落無論保存得如何完好,只要旁邊一座與環境格格不入的新建設,整體景觀就會被破壞。可以想像到,在高速公路正式通車之後,大大小小的車輛在頭頂上廿四小時不停的呼嘯而過,古村的閒逸恬靜,亦將會蕩然無存,確是令人惋惜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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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1) 全民大煉鋼:指1957年11月至1958年12月期間,中國為了「趕英超美」、達到把鋼鐵產量在一年內翻一翻,在全國范圍內開展的一項全民煉鋼運動。1958年8月17日的北戴河會議,提出「以鋼為綱」的口號,定下年產一千零七十萬噸鋼的過高指標,為了達標,中央政府決定號召全民大辦煉鋼,簡稱「全民煉鋼」。運動浪費了無數寶貴資源、林木被過度砍伐,也擠壓了農業生產的勞動力。




<鳴 謝:謝謝Kitty借出上坦「高速公路壓頂」之照片。> 

2009年2月15日星期日

畫意贛東(十) – 茶鄉祿第


據說碧水環腰的下曉起,地形像一個聚寶盆,所以商賈雲集,是條「商村」;而青山擁抱的上曉起,東有象山,西有獅山,北靠後龍山,南向筆架峰,像艘揚帆出海的船,故村中除了出產茶葉,也官宦輩出,是條「官村」。

走進上曉起,小溪兩岸村舍并列,空間開闊,建築也多是久未修葺、頗為殘破的老宅,相比起上曉起,這裡有更濃厚古樸的鄉土氣息。村民世世代代靠種茶賣茶為生,時至今天,幾乎家家戶戶都仍擁有木架石盤的古老捻茶工具、仍掌握着全套手工製茶工藝,外來人大概想不到,這個務農為主的茶鄉山村,竟然有過盛產達官貴人的輝煌。氣勢不凡的明清官第,就像藏在禾稈之中的珍珠,散落在村中古樸的村舍之間。

上曉起的村民以江姓為主,居於溪的北岸,葉姓的村民,則居於南岸。官運亨通的,是江氏一族,因此村中官第,都在北岸,族人認為,江氏一族文風鼎盛,是因為背靠龍山而面向筆架的風水佈局,一門三大夫,祖孫兩代皆進士,足讓後人引以為傲。大家可能會發現,婺源古村的民居,都習慣在條桌上擺放自鳴鐘、花瓶和鏡,惟有上曉起江氏與別不同,條桌上供的是福祿壽,突顯族人對榮祿的追求和嚮往之情。



明未清初崛起的徽州商賈,財力雄厚,興建的宅第,華麗程度與氣勢,絲毫不比官家遜色,但要分辨官第和商宅,也不困難。從古宅大門門檻石階梯級數目,可以看出主人身份的顯赫程度,官家府第,會比一般民居高三級,以示官家威嚴。江氏一族中,官運以晚清的江人鏡一系最為顯赫,「一門三大夫,祖孫兩代皆進士」,指的就是官至花翎一品的江人鏡、其祖父江之紀,以及堂弟江人鐸,現在開放給遊人參觀的,就是三位的故第和祠堂。土地改革期間,代表「封建」的地主和富戶,成了主要的鬥爭對像,這些大官故第,被沒收歸公,再分配給村中貧農。古宅現時仍為民居,雖然會在指定時間開放,但遊客在屋內拍照,部份居民仍然比較抗拒。畢竟是私人居室,雜亂的院子內,甚至還晾曬著私人的貼身衣物,不願意被人拍攝,也是可以理解的。我們也不強人所難,只集中拍攝室外精緻的磚雕和石雕。


進入村口,首先影入眼簾的,是溪畔三進二天井的「進士第」,這是江人鏡祖父江之紀的官宅,江之紀在清嘉興四年中舉人,其後官至江蘇直隸州知府,據說江之紀一生愛讀書,藏書達16萬卷。進士第大門門罩上有精美的磚雕,門柱底座,是麒麟圖案的石雕。



「進士第」的背後,是晚清一品官、兩淮鹽務使江人鏡自己的府第「榮祿第」,為官的江氏族人之中,以他品位最高,因此官邸亦最為宏大,除了被稱為「思訓堂」的大宅外,還有緊貼左鄰的別墅,可惜別墅經已完全倒塌,只剩下氣派的大門。「思訓堂」門匾的三個大字,已被鑿掉,估計是文革時期的破壞。磚雕的門罩之下,同樣是精緻的麒麟石雕門柱底座。江人鏡任兩淮鹽運使後,便在揚州定居,原本打算回曉起老家安享天年,可惜等不到那一天,便病逝揚州。

江人鏡的堂弟江人鐸,亦官至揚州巡檢,他的府第「大夫第」,就在「榮祿第」後面。「大夫第」大門的牆比較窄,門柱底座的石雕圖案,左為蜂巢和猴子,右為喜鵲和鹿,鵲、鹿、蜂、猴,取的是「爵祿」與「封侯」的好意頭,在其他徽派古宅中也很普遍。



村中三座大官故第,是徽派三雕的佳作示範,若要欣賞更多的徽派木雕,可到「江氏宗祠」。上曉起有多座江姓祠堂,江氏宗祠,指的是村西溪畔宏偉的「敦貴公祠」。敦貴公祠又稱「敦彝堂」,供奉的是江氏始祖鄭八及列祖列宗,外現三開間,西側有八字照壁,祠堂分兩進,中央巨匾是晚清名臣林則徐的題詞。祠堂現時用作展覽曉喜的歷史,不過參觀時大家都仰頭向上,目光停留在壯碩而華麗的樑架之上。徽派建築的梁架,喜用粗大木料,且注重裝飾。橫樑中部略微拱起,俗稱「冬瓜樑」,兩端雕刻上精美的圓形花紋,中段又有多種雕刻圖案,粗中帶細。樑架的雕飾,不限於屋內,門外挑簷下的部分,也一樣精彩,尤其是門楣上大小額枋和挑尖梁。月樑式的小額枋,形彎如弓,沒有過份華麗的透雕,但淺淺的線刻紋樣,同樣一絲不苟。樑托、瓜柱、叉手、雀替、斜撐等構件,亦雕刻了花紋或線腳。樑架雖然不施彩漆,只髹以桐油,但華美感覺絲毫不減,而且更添古樸典雅。









「江氏宗祠」的左側,還有另一座江氏祠堂「光祿公祠」,規模稍遜於宗祠,但額枋上的精雕細縷,更為華麗,全是古代人物的造型。可惜在文化大革命「破舊立新」的時期,這些代表封建事物的木雕人物的面部,通通都被鑿掉了,無一倖免,是名副其實的「面目全非」。


「江氏宗祠」大門兩側各有一扇便門,左邊門楣上書「增慶」二字,右邊的便門已毀,但據說門楣上是「錦韜」二字。這裡有一段有趣的傳聞,據說曾有風水先生向村中父老說過,觀上曉起的龍脈走勢,不單止官宦輩出,而且還會出個皇帝。不過中國最後一個滿清皇朝,百年前已經覆沒,如何再出皇帝?後來江澤民出任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家主席和中央總書記,人們忽然想到,江主席不就是姓江嗎?說來巧合,江人鏡任兩淮鹽運使後,舉家遷往揚州定居,所以有說揚州江氏的故里,其實是婺源上曉起,而江澤民又在揚州江都出生,於是更有「江人鏡是江澤民曾祖父」之說。還有一些帶點神怪色彩的巧合,國家副主席曾慶紅,是江西吉安人,而現任國家主席及總書記胡錦濤,是安徽績溪人,兩位在江澤民出任國家主席時,都位居中央要職,可以說是輔助他的人;吉安與績溪,地理位置上接近婺源,而且分立於一南一北;最巧合的,還是宗祠左「增慶」右「錦韜」的門匾題字,分別與兩位領導人的名字其中兩字諧音。於是「江澤民祖籍曉起」、「曉起出帝皇」、「增慶錦韜輔助治天下」的說法,便言之鑿鑿。

中國人向有攀龍附鳳的喜好,家族中出了個杰出人物,光宗耀祖,固然令族人無比自豪,但就算只有丁點可能的關連,也會千方百計發掘出更多的「關係」,不管是真是假,沾些光榮也好。其實在江澤民出任國家主席之後,民間就有了「江主席祖籍之爭」,揚州、曉起和江灣,是其中較有「勝算」的三處地方。江澤民出生揚州,因為屢經戰爭和動亂,族譜已毀,早已無法尋根問祖,他的養父江上青,祖籍婺源江灣,1911至1939年間亦曾住在曉起村。不過江上青只是養父,婺源江氏亦很多,也不一定是同宗,江灣的江氏,更是西漢宰相蕭何的後裔,先祖本非姓江。上曉起因為保存了較完整的江氏家譜,2001 年時江澤民又曾到訪,被渲染為「尋根問祖」之行,加上宗祠門匾的巧合,似乎最有「證據」。其實所有說法,只是推測,都沒有可靠依據,傳說亦不足為憑。名人的「祖籍之爭」,固然是虛榮的追求,對於正在大力發展旅遊的地區,最大的好處,卻明顯不過,起碼曉起和江灣,已因此名揚天下。

一個早已廢除封建帝制近百年的共和國,民眾對領導人仍有「皇帝」的觀念;在科學昌明的年代,祖籍被民間肆意穿鑿,還要用神怪傳說作憑據。江主席的感受,不知應該是喜還是悲。


2009年2月6日星期五

畫意贛東(九) – 古村茶韻


新建的璐璐住宿樓,地下向街的空間,被用作飯堂,方便在旺季時,容納兩至三桌投宿的驢友同時用膳,十二月是淡季,汪大嫂便招呼我們在後堂的大廳吃晚飯。

到外地旅行,可以的話,都會選擇住在民宿或家庭旅館,晚飯也盡量讓戶主張羅,除了是經濟的原因,也是希望能真正體驗當地的風味。家庭主婦的烹調功夫,未必能與專業的廚子相比,但我們想感受的,就是那份「家」的味道。江西菜的口味偏重,炒菜用豬油,香港人大都很怕油膩和濃味,我們也不例外,但卻不介意嘗試地道的菜式。汪大嫂似乎猜中了我們的脾胃,餸菜沒放太多油,又為我們做了一盆地道的家常菜「粉蒸肉」。我不知道正宗的粉蒸肉應該是怎麼樣的,但之後在不同的館子再次吃粉蒸肉時,總覺得不及汪大嫂做的好。



後堂的大廳,其實是汪大哥一家人自己活動的地方,在這裡吃飯,有一種親切的感覺。房子雖然是新建的,紅木傢俱卻來自老宅,方桌、橋凳、長案條桌,加上滿牆的字畫,完全是農家舊宅的佈置。條桌上供著自鳴鐘、花瓶和明鏡,原來這是婺源古村的習慣,取鐘聲、瓶、鏡的諧音,寓意「終身平靜」。因為吃的不同,汪大哥一家留在廚房吃,我們一再邀請,才肯出來大廳一起吃,還讓我們嚐嚐他們自己吃的那些真正的家常菜。大家邊談邊吃,飯後手拿一杯香醇的茶,一面聽汪大哥介紹周邊的景點和情況,一面逗他五歲的小女兒玩,樂也融融。

說起茶,初次到曉起的朋友,未必知道曉起與茶的密切關係,看到四處都在出售樟木製品,還會以為樟木才是這裡的主要特產。早在唐代,婺源地區就有茶葉出產,至今仍是江西重要的產茶區。唐代茶聖陸羽(733--804)的《茶經》記載:「歙州(茶)生婺源山谷」,單是曉起,就有幾百畝優質的高山茶園,一般遊人看不到,因為茶園都在上曉起。種茶和製茶,主要在上曉起,製成品就經下曉起行銷到外地,清光绪年間的茶商汪允璋、汪允珪兩兄弟,就是下曉起人,經營茶葉生意,讓他們成為婺源首富,是徽商的典型。

北方仕族在東晉和南宋的兩次南遷,固然對包括了婺源在內的徽州文化影響甚深,明末清初徽商的崛起,為這區帶來長期的經濟繁榮,更為徽州文化的蓬勃發展提供了豐厚的物質條件。徽州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,是徽派建築藝術,徽派的古建築,主要以磚、木及石爲材料,且十分注重裝飾,當地民間的磚雕、石雕及木雕工藝,別具一格,建築因而頗具地方特色,成為中國建築藝術的一大派系。第二天早上,汪大哥再次帶我們出遊,尋探的就是徽州建築文化,以及曉起曾因茶致富的痕跡。



住宿樓的背後,一巷之隔,是相鄰的「繼序堂」和「禮耕堂」。兩座精美的兩進古宅,是上述兩位茶商兄弟的宅第。貴為坐擁十餘座茶莊和錢莊的婺源首富,房子當然極其考究,兩座古宅大門門罩上的大型磚雕和門腳石雕,均為精品,尤以「繼序堂」的磚雕,三層的透雕,被譽為「江南第一磚雕」。除了房中精緻典雅的木雕,「繼序堂」的十二條方柱,全為價值百萬的红豆杉木,部分肥樑(1)及月樑(2),也是银杏木,兩者均為珍貴的一级樹種。這兩座古宅,完全體現了「徽派三雕(3)」的精髓。








下曉起的古宅,雖然是鄉村民居,建築卻也完全一絲不苟,除了精緻的「三雕」裝飾外,黛瓦粉壁、「五岳朝天」的馬頭牆(防火牆)、「四水歸堂」的天井,樣樣俱全,突顯徽派建築中高宅、深井、大廳的居家特點。一般遊客只在下曉起停留,以為已經見盡了徽派建築的精華,其實是錯過了同樣精彩、但風格迴異的上曉起。上、下曉起相距1.5公里,中間由古驛道相連。青石板的古驛道,沿曉溪溪谷蜿蜒而上,兩旁是菜田,初冬時份,田邊的樹林會變得色彩繽,陽春三月,則是油菜花的世界,不過最值得留意的,還是古驛道上被車輪輾磨出的坑槽。這是古代從安徽通往婺源縣城的必經之路,明清年間,運送茶葉的獨輪車,從上曉起到下曉起,再南下縣城紫陽鎮,走的也是這條古道,青石板上深深淺淺的車轍,是歷史的見證。



來到上曉起村口,那裡正進行著大型工程,原本水平如鏡的水口,被抽乾了,變成了一片工地,聽汪大哥說,那是為發展旅遊而進行的「改造工程」,好好的一個風光如畫的古老水口,原是上曉起最有代表性的景觀之一,就這樣被糟蹋了,讓人嘆息。


溪邊的古樟巨木之下,是一叢叢的茶樹,村後山巒疊翠,都是高山茶園。綠茶生長忌陽光直射,這裡經常雲霧縈繞,正是適合種茶的地方。溪的對岸,是一座茶葉作坊,門外有一座水車,順道進去參觀一下,原來那是用來帶動屋內的捻茶機的動力。據上前招呼我們的姑娘介紹,這是全國唯一一座保存完好而仍能運作、以水碓帶動的木製水力捻茶機。新採的茶葉,都先要放在竹扁箕中讓其「萎凋」,然後放入鐵鍋中「殺青」(炒製),之後再以水力帶動的碾盤中有規律地轉種揉捻,把揉捻後的茶葉烘乾,是最後一道工序。姑娘讓我們品嚐了作坊自產的高山綠茶「曉起毛尖」,清明前採的毛尖,外形細直、多白毫,沖後茶氣清鮮,湯色杏黃而透澈,入口微苦,繼而回甘,旋之濃醇,味道又以第三泡時最佳。綠茶性屬寒涼,體質寒涼如我,本來不宜多飲,但白喝四泡而不光顧,有點不好意思,況且價錢不太貴,自己也喜歡較為清淡的茶,便買了二兩,留待暑熱之時自用。


上曉起村頭有一座古茶亭,亭上原有對聯:「來去匆匆,請喝一盅;分文不取,方婆遺風。」相傳古時婺源有方姓老嫗,每日在茶亭中義務燒水煮茶,免費供古驛道上過路的人解渴。上曉起水口改造工程正如火如荼,茶亭上堆滿建築材料,無法走近一睹對聯。如今到婺源遊村,都得先付120元人民幣的門票,雖說可以連遊三村,不過就算只是遊一村,也得付足120大元(4)。開發旅遊,本來就是為了賺錢,現代方婆,大概再也難覓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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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1) 肥樑:徽派古建築以木構架為主,梁架多用料碩大,且注重裝飾,兩端雕出扁圓形(明代)或圓形(清代)花紋,中段常雕有多種圖案。中部略微拱起的橫樑,稱「肥樑」,民間俗稱「冬瓜樑」。

(2) 月樑:明伏(顯露的或在天花以下的樑)的一種,在宋代稱「虹樑」,連接瓜柱與瓜柱間的橫向構件,上承楹樑,作用為避免瓜柱左右偏移。明伏按外形分為直樑和月樑,直樑四面平直,月樑經過藝術加工,形彎如弓。

(3) 徽派三雕:具有徽派風格的磚雕、石雕及木雕三種民間雕刻工藝的簡稱。雕刻的題材廣泛,包括有人物、蟲魚、花鳥、八寶(法輪、白螺、寶傘、勝利幢、妙蓮、寶瓶、神魚和吉祥結)、博古(摹擬古代器物的圖繪)以及幾何圖案等。磚雕大多鑲嵌在門罩、窗楣、照壁上,在大塊的青磚上雕刻出生動逼真的主題。木雕主要表現在月樑、平盤斗上的蓮花墩、屏門隔扇、窗扇、窗下掛板、拱桿欄板及天井的望柱頭等,而且均不飾油彩,以顯現高質木材的色澤和自然紋理。石雕主要表現在祠堂、牌坊、塔、橋及民居的庭院,包括了青石、紅砂石或花崗岩的門額、欄杆、水池、花台、漏窗、照壁、柱礎、抱鼓石、石獅等,並採用了浮雕、透雕和圓雕等的手法。




(4) 進行旅遊開發之後的婺源地區,外來人要進入景點村落,每人都要先付人民幣120元買套票。套票可以在同日連遊三村,但就算只遊一村,或只是村中投宿而非參觀,也是同價。不過原來只要通過司機或村民出面買票,每條村都是可以獨立繳費的,只需付20元的入村費。